从顺丰与菜鸟之争看数字帝国崛起

作者: 张志峰   

金评媒（https://www.jpm.cn） 编者按：走在数字时代前沿的那些巨头，已经看到数字帝国必将来临，从这个角度来看顺丰速运与菜鸟网络之争，就会发现这只是巨浪滔天之前的一小片涟漪。

近期，顺丰速运与菜鸟网络之争闹得沸沸扬扬。6月1日凌晨，顺丰突然宣布关闭对菜鸟的数据接口，停止给所有淘宝平台上的包裹回传物流信息。而背后隐情是菜鸟网络以信息安全为由，切断了丰巢的信息接口，强迫顺丰从腾讯云切换到阿里云。

在人类历史上，一种帝国形态的出现必然伴着社会的剧烈动荡，带着血腥与杀戮。顺丰速运与菜鸟网络之争，不仅是简单的商战，在当今世界从资本帝国向数字（算法）帝国过渡时期，这两大商业巨头其实是在争夺未来最重要的资源——数据。可以预见的是，在帝国形态更迭之际，这样的争夺会愈演愈烈，虽然不会有战场上那样的血腥与杀戮，但在虚拟空间中争夺的残酷性不会亚于在物理空间里的争夺。

人类社会从智人出现发展至今，经历过几次帝国形态的更迭。从军事帝国到政治帝国；从政治帝国到资本帝国；再到未来的数字帝国。所谓的帝国形态，指的是以哪种力量为主导所构建起的帝国，并且靠这种力量，帝国才得以延续。在人类社会还处于游牧状态下，军事能力决定了帝国的扩张与维系。到了农耕时代，仅靠军事力量是无法维系一个帝国的，更需要的是精巧的政治制度设计，才能够让一个国家长治久安。在中国历史上，其实长期处于政治帝国与军事帝国的角力中，中原地区受到游牧民族的侵扰，这两种帝国形态在一定时期是交替更迭的。当然，帝国形态的形成也是跟地理条件有关的，但归根结底还是由技术进步所决定的。

从帝国的本质说起，帝国一定是集权的、是庞大的，资源向中心靠拢，采取自上而下的控制。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曾谈到“制度是历史形成的，而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蒂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政治帝国的出现，适应了当时的生产关系。以大秦帝国为例——这也是中国历史上帝国制度的起源，秦统一六国，就是满足了一个农业民族进入到文明时代的诉求。农业生产需要精耕细作，需要耐心等待，武力横行显然对农业生产和小农经济会产生很大的破坏力。所以，农业民族宁要暴君，不要暴民；宁愿臣服于皇帝，也不愿依附于流寇。农民们渴望一个权力社会，甚至是集权社会。秦始皇顺应了历史的潮流，而当项羽推翻了秦帝国想重新回到邦国制，只能是自取灭亡，所以自汉朝以来“百代都行秦政治”。

应该说，中华民族将政治帝国的制度演绎到了极致，也创造了世界史上辉煌的文明，但到了工业时代，政治帝国就变得不合时宜，过渡到了资本帝国。在农业时代，社会最需要的是稳定，对自然心生敬畏并与其保持和谐，而到了工业时代，社会则被裹挟入“效率”的车轮，对自然是索取和改造。在农业时代，君主集权能够给社会带来稳定，政治帝国是合理的制度。在工业时代，市场竞争能够令社会提升效率，资本帝国是合理的制度。

但是，如同政治帝国因为其内在的缺陷必将消亡一样，资本帝国也难逃同样的命运。资本帝国的出现是顺应了时代的潮流，符合工业时代的生产关系。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一大重点，就在于出现了一种新的道德标准：应该把利润拿出来，继续投资生产。这样一来，才能带来更多的利润再重新投入生产，再带来更多的利润，如此不断循环。在这套系统中，人类发展出“信用”这种金钱概念，这个概念能让我们预支未来，打造现在。而这背后有一项基本假设，就是未来的资源肯定远远超过目前的资源，只要我们使用未来的收入来投资当下，就会带来很多美好的商机。

政治帝国以“君权神授”等概念来维护君主专制的合理性，给农民阶层带来“稳定”，给官僚阶层带来“希望”。资本帝国则以“信用”等概念来维护资本专制的合理性，给工人阶级带来“保障”，给中产阶级带来“梦想”。资本专制立论的基础是相信全球经济这块大饼可以不断变大，经济增长理论吸收了科学革命中关于“进步”的概念，也就是在承认我们无知后，认为只要投资进行研究，一切就能变得更好。应用到经济增长上，就是相信各种地理发现、科技发明和组织发展，能够提升人类生产、贸易和财富的总量。

资本帝国也会因其内在的缺陷而导致自身的灭亡。首先，资本帝国维持下去是建立在认为经济可以无穷无尽地发展下去的信念上，全社会都担心经济危机会让经济不再增长，于是都在绞尽脑汁的寻找下一个增长点。而金融体系则无中生有地印了数万亿的美元，希望科学家、技术人员和工程师能够在经济泡沫之前，鼓捣出得以力挽狂澜的发明和发现，就可能创造出全新的产业。目前，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没有结束，但带来的负面效应越来越明显。普遍存在的“自上而下的失信行为”，就是这种游戏规则所造成的。用下一个泡沫掩盖上一个泡沫，让金融体系更加臃肿，财富分配愈发不均，对自然资源的破产越来越严重。

资本帝国能够取代政治帝国，是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进步，催生出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系。数字帝国必将代替资本帝国，同样也是因为技术进步，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在数字帝国下，会出现怎样的一种制度来接管人类社会，现在看来还并不明朗，或许会跟日益兴起的共享经济有关。

自从智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在不断的与自然的抗争中寻求安全感，他们发明了技术，技术推动了社会制度的演变。农耕时代相比于游牧时代，确实能让更多的人丰衣足食，这也是政治帝国比军事帝国更优越之处，当然这离不开农耕水利技术的发展。但农耕时代依然会出现大面积的饥荒，只有当工业革命发生，资本帝国替代政治帝国，人们在大自然面前才显得不那么弱不禁风。但资本帝国再继续发展下去，越来越膨胀的信用带来了巨大的浪费，逐渐吞噬着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并且让社会愈发失衡。当互联网兴起，数字帝国就粉墨登场了，数字帝国相比于资本帝国，在增加效率的同时，让我们的生产生活更加的简约和个性化。虽然在社会发展、帝国形态不断更迭的过程中，总有人抱怨一些美好的东西逝去，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的寿命在不断的增长，安全感在增强。人性中那些追求安全、渴望公平与自由的本性，必然带来技术进步，改变帝国的形态，虽然人类可能陷入更不公平和更不自由的状态。

在军事帝国中，善战的将领甚至国王是核心力量；政治帝国中，庞大的官僚体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连皇帝都奈何不了；资本帝国中，金融资本家、商业巨子与中产精英令市场经济体系得以高效运转，决定着国家政策的走向；到了数字帝国，则是数字精英做主导，当然未来也可能交给人工智能。在资本帝国出现以前，土地是最重要的资源，但凡战争都是为了占领土地。但到了资本帝国，更多的则是争夺能源，后来又争夺货币主导权，将货币与能源挂钩。未来的数字帝国，数据则是最重要的资源，生产生活的展开都是建立在数据之上。因为未来的人更像机器，机器更像人，虚拟世界更真实，真实世界更虚拟。谁拥有更多的数据，谁就能影响更多的人，决定更多人的命运，也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是一个巨变的时代，资本帝国正在逐渐的让位于数字帝国，或许很多人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样的巨变会带来什么，其实这本也是难以预测的，就如农耕时代的人怎么会想象到工业时代的人的生活生产方式呢？但是，走在数字时代前沿的那些巨头，已经看到数字帝国必将来临，从这个角度来看顺丰速运与菜鸟网络之争，就会发现这只是巨浪滔天之前的一小片涟漪。

张志峰

财经媒体人，长期游弋于金融圈和媒体圈，互联网金融观察者。